写给外婆的挽歌(四)(1/4)

“做饭吃吧!”我领头走进厨房,但是,过去总是盛满油盐米面的各色容器,全空空如也了,只剩下半缸霉气熏人的臭腌菜。我无可奈何,坐到堂屋里,掏出吊睛白额大虫塞到我书包里的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毛毛舅舅站在我面前,他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我手中的包子。

“包子有啥好吃的,你不是餐餐上馆子吗?去呀,大鱼大肉,大吃大喝。”

“哪能呢?我这一向尽啃烧饼,今天,连买烧饼的钱,也……也没有……”他虽然低丁头去了,但一双眼睛,仍旧不住地睃着我手上的包子。

我望着毛毛舅舅那副馋相,又讨厌,又可怜,没奈何,将包子让给他饱餐了一顿。并且,从二姨给我的钞票中,抽出一张搁到他手上。

毛毛舅舅象被钞票烫着手了,慌忙丢去钞票,跳到一边去。

钞票,飘着,飘落到地上。稍停,又被大步跨进甘家老屋的吊睛白额大虫带起的风,吹得飘动起来。

“又卖什么了?你!”跟在吊睛白额大虫身后的众舅舅,目光全盯着飘动的钞票。狮毛狗舅舅气得跳到毛毛舅舅面前,质问着他。

“没卖……没……”

“钱哪来的?”

毛毛舅舅瞟着我,不安地咬起嘴唇。

“呸!”狮毛狗舅舅啐着毛毛舅舅,“不要脸,外甥女上大学,你供过一文钱吗?还问她要?!”

我赶紧收起钞票,准备对大家说明情况,但被吊睛白额大虫止住了:“听我说,往事概不用提它,眼下,毛哥走进死胡同了,邀大家来,给他想个法子,我们可不许撂下朋友,各顾各。”

“我有句话先问问毛哥,”梅花鹿恳切地看着毛毛舅舅,“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我……”毛毛舅舅结巴着,“我觉……觉今是……”

“‘觉今是而昨非’!”梅花鹿笑逐颜开了,“我前几年说这话时,你还笑话我呢。今天,你到底也这么想了。行呵,我们谁不是浪子回头?”

“革命不分先后呗!”吊睛白额大虫声震屋宇。

我似乎听到了时代前进的脚步声。尽管没有进行曲的伴奏,也没有人费劲地喊“一、二、一”,因而,步伐声并不象部队接受检阅时那般齐整,但是,它是向前去的。有跑得快的,有走得慢的,也有漫无目标信步彷徨的人,忽然被脚步声惊动,因而急起直追的……。

众舅舅就毛毛舅舅的出路,在展开过认真的讨论后,一致同意吊睛白额大虫的建议,让他领个摊贩证,到上过电视的涩正街小商品市场去,做一名个体摊贩。

“好倒是好的,”毛毛舅舅犹豫地说,“过,我哪有本钱呵!”

“有的!”狮毛狗掏出一叠钞票,放到桌上。大家跟着慷慨解囊,霎时,方桌上就搁下了二百多元。我被大家的热心肠,深深打动了,也拿出二姨多把的二十元,啪的一声,放到桌上去。

可是,吊睛白额大虫舅舅将钱还给了大家:“把大家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钱送他吗?不,我丑话说在前头,摊贩摊贩,小买小卖,可不能乱来。本钱一百元,我垫着。往后,三日一结账,给他一日三餐九毛钱做开销,多的还本。”

吊睛白额大虫用他的斜眼睛斜着毛毛舅舅:“你猴子抓屁股,搞惯了手脚的,钱一上手,有多少花多少,今后要是恶习不改,我掀你的摊子!”

我觉得,吊睛白额大虫似乎是拿不出这种精心盘算过的主意来的。莫非,他也有幕后指挥?

回校后,我信守在毛毛舅舅面前许下的诺言,没有把他的事告诉家里。但我在写回家的信中,对外婆的吃外扒里和毛毛舅舅的绝处逢生,仍旧做了某种警告和暗示;“告诉外婆吧,手背手心,都是自己的肉呵手背的肉贴手心,是贴不住的。有一天,当手心经过自己的磨练长出结实的肉来时,她会为自己的过错,感到羞惭的……”

可是,爸爸在复信中,训斥我了:“你胡说什么呵!眼下,你外婆不是在抚摩着‘手背’吗?”

爸爸甚至还将外婆称做“菩萨”并且,虔诚地颂扬着菩萨的无量功德。原来,外婆进川后,凭着她抚女育儿数十载的丰富经验’和她对女儿的体察入微,她居然找到了妈妈的病根,一种中年妇女往往不在意的内分泌失调。她又搬出据她说是甘家前五代祖宗传下的秘方:一天宰一只老乌龟,既上几味中药,熬一碗翻自泛红的加味八卦汤,让女儿喝个碗底朝天。同时,她象抱鸡婆带鸡娃儿,将四十余岁的女儿,当成才三尺亲高的小姑娘护着,有时,还真为女儿唱着古老的儿歌。

被疾病久困在床的妈妈,终于快活起来了,病情,也逐渐好转了。爸爸说,她现在除了有时在大腿内侧,还出现几粒小小的红色斑点外,一身皮肤,又白白净净的了。

我捧着爸爸的信,顺着滚滚西来的长江,衷心祝愿外婆万寿无疆!外婆到底通情达理起来了,虽说,还不肯打开她的旧皮箱,可能,还有点吃外扒里,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呵,她能够解冻,我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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