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的庄严(一)(1/7)
北京
学院村枫桦西路
十一月二十日二十点
这个月份的这个钟点,天黑黑的了,风飕飚的了,这个时候仍在街上行走的人,头顶路灯,脚踏落叶,无论是顶风逆行,还是顺风疾驰,在他们翻卷着的或紧裹着的衣襟里都共同怀抱着一个人类最古老的愿望——在夜晚未归的时候,希望有人在家里想着他。而那些已经在家里的人呢,正享受着天伦之乐。没有比经过“文化大革命”之后的人们更珍视天伦之乐的温暖了,何况,这个月份的这个日期,这个城市已经开始供应暖气。天伦之乐,自古有之,形形色色,却又大致相似:此时,在形形色色的窗帘后面,闪着大致一样温暖的灯光,在每一个未关严的门缝里透露着大致一样的饭香,在那灯光收敛饭香飘尽的房间照,大致是一样的景象:全家人饭后围绕在一个电视机旁,兴致勃勃或百无聊赖地看着有趣的或乏味的电视,没有人能将他们拖到寒风中去,甚至没有人能将他们拖到隔壁的邻居家去喝杯清茶,邻家的清茶总不如自家的来得热乎,自家的椅子上有自己坐惯了的凹陷。
在这个时候从家里跑到寒风中去的,只有赴密约的情侣,那种最年青的情侣。他们偎缩在一堵背风的墙壁下,借着别人家窗帘筛下来的几丝光线和暖气管传过来的些微热气,在瑟瑟落叶中开始晡喃地重复着古今中外说了几千年仍不改样的那么几句山盟海誓,开始人生的试笔。.此时,学者正踱向自己的书桌,婴儿和老人正趋向眠床。
枫桦西路九楼102号,一座破旧的楼里的一所狭窄的单元房里,厨房间传来了“啪啪”的两声抖围裙的声音,它象时钟一样准确,每天晚上八点钟,老保姆熬好了主人的中药,一天的劳作到此结束。
“呀!柳儿!”
象炸了窝一样,刚进屋的老保姆黄婆婆一声尖叫,‘药钵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粉碎了,黑色的药汤从门口直流到婆成脚下。
坐在电视机前打瞌睡的姜成吓了一跳,困惑地从那把破旧的老圈椅上转过身去,看着门口黄婆婆惊骇的面容,再看看自己被药汤浸湿了的鞋袜,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俯,就在达一瞬间,黄婆婆又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前方,连叫了三声。
“柳儿!柳儿!柳儿啊! ,
姜成顺着黄婆婆的目光,又困惑地扭过身去,看见电视中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头发剪得象男孩子似的那么短短的,更显得脖颈长长的,长长的脖颈上系着一条轻薄的蓝绸巾,就象是少先队员的领巾似的姑娘的形象被推列了电视屏幕前边,她正对着一只看不见的麦克风讲话,对着许多她看不见的观众微笑,她那张阔阔的嘴巴一张一翕,眼睛一眨一眨,手不自主地捋捋头发,掀揿耳朵,给人一种抓耳挠腮的滑稽感,显然是紧张所致。当她意识到达些不雅的小动作时,赶忙把手移到顼上的那块轻薄的小绸巾上,使劲地揪着,然后又不自主地用绸巾的一角在小手指上绕着、缠着……。此刻,姜成的耳朵里还袤响着黄婆婆刚才的喊叫,全然听不见电视里的姑娘在讲些什么。他颤抖着双手出调整旋钮,却一下子碰着了天线,图象一下子乱了。黄婆婆抡上一步来调整天线的当儿,姜成又冷不防地将音量调到了最大限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音响,吓得黄婆婆一下子拔掉了插销……,等他们再打开电视机时,声音不响了,图象却很清晰,于是,两个老人一动不动地垂手侍立,互相制约若对方不准再乱摸乱动,且不管那姑娘说的是什么,他们只是贪婪地看着那短发秀颈的姑娘的一举一动,阔阀的嘴巴一张一翕,手指在绸巾上缠来绕去,最后那姑娘举起了一本书,在屏幕前翻着、念着,书在屏幕上越放越大,题目隐约可辨时,只见那姑娘把书一合,对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微微一笑,头微微一低,便和书一同隐去了。接下去电视闪电般地映出了许多活动的方格,有踢球的、打球的、游泳的、滑冰的.,各种各样体育健儿的身姿,各种各样年青姑娘的面容,眼花缭乱地在屏幕上腾飞旋转,而且,突然鼓号齐鸣,惊天动地地响起了后半首进行曲——黄婆婆不知怎样动了一下,电视机又突然恢复了音响——但那扎头巾的姑娘却不复再现。姜成急躁起米,血狂地涌上了头,心脏一下子紧缩起来,他刚要伸手向着屏幕,却又缩回来捂住了前胸,呻吟了一下,就歪倒在了圈椅上。
“老爷子!”黄婆婆回头一看,惊叫了一声,就扑了过来。她扳起姜成的肩膀,疾速地从姜成的衬衣兜里掏出一枚“炸弹”——硝酸甘油——塞进姜成的舌根下,又倒了一盅凉开水灌了下去。等姜成稍稍松弛的时候,黄婆婆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架起姜成,把他轻轻地放倒在床上,而姜成的那只手仍颤微微地朝前指着,黄婆婆这才发现电视仍然在开放着,满屋子里充斥着体育场上的喧闹和喝彩声,她立刻跑去关上了开关。顷刻,屋里一片沉寂,没有声响,没有光亮,只有两个老人,一个惊慌地奔跑着,一个轻声地呻吟着。远处,一阵狂风吹落了枫桦西路的林水上的最后的枯叶叶子,一家一家的窗户熄灭了灯光。窗下的小情侣结束了今晚的约会,轻声进着“再见”的时候,达所狭窄的单元房里已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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